事实上,股权众筹是一个“慢悠悠”的模式。
在中国,一家企业从创立到上市,至少5-7年的时间,甚至更长。这就意味着,股权众筹要跑完一个周期,需要至少5-7年。
而被“刚性兑付”和“保本保息”喂刁了胃口,被P2P的短期投资就有收益教育的投资人,对如此长的时间周期,完全不能接受。
“投资人开始天天吵着就要退出,给他们解释,完全听不进去”,某众筹平台的媒体负责人辛晴感觉,投资人的情绪开始失控,他几乎能听到决裂的滋啦声。
最激烈的时候,辛晴在群里说一句话,所有投资人都开始围攻。往往一个问题刚回复完,又冒出七八个问题,“压力巨大,头发都愁白了”。
当然,除了上市之外,还有两种退出方式:下一轮融资或者大股东回购。
可实际上,操作起来也困难重重,因为“众口难调”。
在这场博弈中,话语权都掌握在领投者,或投资额较大的跟投者手中,小投资人完全被左右。
就如一群狼,头狼领跑,其他成员只能陪跑,当然也可以选择脱队成为孤狼,但一起打江山的肉自然分不到了。
辛晴就曾差点成为孤狼。
她也投资了一个项目,获得了preA后,她就想退出,但投资团队中的“长老们”却大力反对:“既然能很快拿到新融资,项目以后肯定牛逼”。
“长老们”不允许其他投资者退出,大家几轮拉锯,身心俱疲。
利益螺旋,经常将周遭的一切,混搅得血肉模糊。
而另一边,很多人投资的项目,已血本无归。
创业,就是一场幸存者的游戏,九死一生。
“十个项目中,一般只有一两个可以进入下一轮”,子野称。
一家知名股权众筹平台的前员工透露,他们当时上了很多实体店铺项目,结果大部分因为经营不善而亏损、倒闭。
质疑、维权活动集中爆发,投资人甚至开始找媒体助威,行业被推至悬崖之边。
坏消息通常就会扎堆而来,墨菲效应爆发——监管也来了。
2015年8月7日,证监会下发通知,对股权众筹做了进一步的分类和定义,将其修改为“互联网非公开股权融资”。
在原来,股权众筹的概念,更接近“普惠金融”,希望大众都可以参与其中。
然而,监管的新的定义,却有明确暗示,不希望散户入场,而成为针对中产阶级的产品。
对于这个门槛,相当于渔网,只保留大用户,把小散户全部放流。
“整个股权众筹领域是一脸懵逼的,这和一开始设定的立场,不是相违背了吗?”齐轩称。
在美国,早在2012年就颁布了“乔布斯法案”,专门新兴成长企业(EGC)简化IPO发行程序、降低发行成本和信息披露义务——这是美国股权众筹得以健康发展的肥沃土壤。
此时,几乎所有的业内人士,都希望中国的“乔布斯法案”的出台。
但投资人并不愿意耐心等待,监管的暧昧态度,让他们更为慌乱不堪。业内甚至流程一种说法:散户不能被教育,就等着被收割。
平台与投资人的矛盾,一度加剧到,不可调和的地步——崩盘降临。
04余晖
这一边,被惹得心浮气躁的投资人,叫喊着“退钱”,另一边,平台百般解释——双方架在这个节点上,谁也难以退让。
退出机制真的毫无破解之道吗?
“其实还有一个办法,就是股权的交易流通”,齐轩类比IPO,如果这些创业型公司的股权,也可以做当像IPO一样流通,就彻底解决了周期长的问题。
齐轩发现,有一批高净值的用户,自行在地下成立了多个“股权交易平台”,进行股权转让,加速流通。
但这毕竟是灰色的,且相应的规则制定、定价体系,都难以服众,“大多没有做起来”。
实际上,这不是创业公司就可以建立的庞大系统,而需要政府和监管的介入。
“当时行业提出了无数设想,比如,建立第四板,都是理想化的解决方式”,齐轩称,整个行业都在翘首以盼,期盼规则出台。
“整个行业都仰着一张小脸,眼巴巴盯着,希望能有监管的助力,让退出机制更完善”,齐轩称,但没人知道,要等多久。
此时,行业已有很多平台撑不下去了,原因是,股权众筹的盈利,是一个难以回避的问题。
当时的平台方,唯一的利益来源,是收取服务费或者管理费。
一般服务费只融资额的2%到5%,比如说融资额1000万,一般小平台只能收到20万的服务费。
说得不好听点,20万的费用,还不够这个项目调研的成本开支。
而很多平台也开始采取“领投+跟投”的方式,平台自己,也参与到项目之中,但是和投资人一样,他们同样也要面临回报慢的弊病。
“很多平台就是等不来监管,自身造血能力也不足,被活活拖死了”,齐轩称。
兵败如山倒,行业急速退潮,巨头们也淡淡离场,繁华如烟消散,两年恍如一梦。
“当年的近300家平台,基本全部离开,转型的、倒闭的、沉寂的”,子野看到,行业中还有百来家平台尚在运转,但这些,已离最开始的股权众筹,越来越远。
“这些平台在运营过程中,沉淀了一些比较理性的、高净值的投资人,平台已安心围绕这些投资人服务,类似基金的模式,这些投资人类似LP”,子野称,此时的股权众筹,已不是2C的众筹。
基金的模式,早已有之,此时大多股权众筹平台,成为“四不像”。
行业一度出现了两派观点。
一派认为,股权众筹就是一个伪命题;另一派认为,股权众筹模式并无问题,就是降生得太早。
在美国,法规健全、投资环境相对理性,股权众筹已做得颇为成功。
而这个需要长时间才能跑完一个周期的模式,基因天生就如中国的大环境不匹配。
投资环境的投机、不理性,体系不健全的土壤上,难以滋生出一朵需要长时间养殖、精心呵护的花朵,它只适合速成、功利的植被。
“恐怕还需要5-10年,投资人趋于理性,法规健全之后,也许股权众筹还能再战江湖”,齐轩称。
就在行业哀鸿遍野之际,却又有逆流而上者。宜信成立了“宜天使”,宜信CEO唐宁也在多个公开场合表示,看好股权众筹。
而就在近日,数月没有更新的百度百众,突然上线一个新的项目。
行业并未彻底衰败,在灰烬中缓缓重生……
在中国,任何项目的落地生根,恐怕都不能忽视大环境和背景音。
普惠金融撬动了最底层的理财用户,他们刚刚觉醒,尚在蒙昧之初。
他们没有经历过金融危机的洗礼,也没有经受完整的金融教育,就如嗷嗷待哺的婴儿,只有非理性的哭声和呐喊。
而另一方面,金融和文明的光芒,刚刚刺破中国的商业莽林,万物生长,却又原始血性。
规则缺失,投机心重,面对这片土地,金融的从业者们,需要更多的理性和耐心……
“如果金融从业者也陷入非理性,加入狂欢,盲目追求速度和规模,就会陷入群魔乱舞”,齐轩说,这是一个典型的中国式失败标本,解读过去,是为了读懂现在和未来。